大佬|不同文化语境下gangster对生命意义的求索

《大佬》是北野武执导的黑帮片，于2000年上映，影片讲述了在日本当地参与黑帮争斗的山本因为帮派被合并又不愿效忠新主而被迫投靠远在美国的弟弟，在这片远离东洋的陌生土地上逐渐建立起自己势力的故事。

影片最大的亮点在于将传统日本黑帮故事的发生地进行了置换，试图在美利坚讲述日本的黑帮故事。并有意将美日gangster形象进行并置比较，凸显两种文化背景下的黑帮成员形象对于生命之意义的理解，进而完成对山本集凶狠和忠义于一身的形象的塑造。

影片在表现山本离开日本逃往美国的原因时节奏较快，其原因无非是帮派之间摩擦导致的吞并。前半部分集合了日式黑帮片应有的一切视觉元素，包括纹身、切腹、断指等。这种英雄末路不得不离开故土另寻容身之所，之后重新闯出一片天地的故事模板在此后颇受欢迎，最著名的沿用莫过于美剧《莉莉海默》中对于男主第一集从美国逃亡挪威的行为动机的阐释。

相比于后者，《大佬》中的山本更显克制，影片中北野武饰演的是一名个子不高，沉默寡言，不善英文的形象。言语上的障碍在初到美国时本应成为他最大的绊脚石，北野武却巧妙地利用了两个事件完成了对“语言障碍”的跨越，第一件事是路遇denny挑衅，山本用酒瓶扎伤了对方的眼睛，这一幕是勇；另一件是来到藏身处的山本和denny赌骰子，靠出老千的方法赢了对方的钱，这一幕是智。

有趣的是，尽管这两幕中的黑人denny一直在喋喋不休，占尽语言优势的他却在两次遭遇中都尝了败绩，山本在这两幕中虽然没有完整的台词，却依靠某种安静的暴力与谦逊的冷酷向观众展现了日本黑道的信条。

这种安静的暴力和谦逊的冷酷作为潜藏在山本性格中的对立，恰巧印证了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对日本人的评价，她在书中评价日本人身上“所有的这些矛盾都千真万确，他们既好斗又非常温和；尚武又非常爱美；粗暴又非常有礼貌；刻板又非常懂得变通”。在影片中除了山本之外，加藤和白濑两个主要日本黑道形象也具有这种性格上的对立，导演巧妙地通过加藤之死这一个事件完成对二人性格的展露。

彼时的山本迫切地需要扩充地盘，需要白濑的加入，另一边自己帮派和白濑的一方的谈判却因为白濑一方的骄傲而迟迟无果。作为山本最信赖的帮手，加藤深知在这关键时刻白濑的加入对己方的重要性。他在半路以私事为由下车独自去见白濑，在对山本的忠诚受到质疑后他没有过丝毫迟疑，接过枪直接了结了自己的生命，白墙上绽开的那朵血红色的花既是他对山本忠诚的体现，也让白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此前一直玩世不恭对待任何事都嘻嘻哈哈的加藤以自己的生命完成了对山本的效忠。这种行为无疑是极具武士道精神的，就像武士效忠大名，守护十二士誓死保卫“玉”一样，当忠诚受到质疑，他作为武士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对于加藤在半路下车的原因，山本自然不会不知道，只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这是作为大佬最基本的技能——将一切情感都隐藏于那副墨镜下。

作为影片中极力表现的两种黑帮文化的另一个侧面，美国（西方）黑帮价值观念则是借由影片中denny的行为举止表露出来。初遇山本的denny只是一介街头小混混，是山本改变了他，跟随山本做事后他的钱包逐渐鼓了起来，母亲也不必去做女佣挣钱。在生日宴上，denny可以骄傲地将自己的朋友们介绍给家人，山本也为好兄弟的家人送上了见面礼。家庭家人作为全片为数不多的温馨片段，既是西方帮派中的软肋，也是山本冷酷的侧面印证。

在西方的黑帮电影中，家庭家人一直是一个核心主题，无论是墨西哥帮派、意大利帮派亦或者是美国帮派，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温馨时光的片段总会在无意中为影片中的杀戮带来一种合法的庇护，让观众坚信帮派成员是为了更好地生活，为了自己的家庭才不得不陷入一场场厮杀中去。

但在《大佬》中的日本帮派圈子里，家庭家人这一观念似乎被导演刻意淡化了，山本离开日本到美国的那一刻就与家庭断绝了一切联系，作为他来到美国领路人的弟弟也被塑造为一种不举形象在影片中处于失语的地位。他的伴侣—一位日本女人，可以说是山本在大洋彼岸情感的唯一寄托。也时刻处于一种“女人如衣服”的资本位。尽管这种价值观不能够被冠冕堂皇地提及，但女人之于山本更像是展现身份，发泄情欲的存在罢了，女性形象的安排不过是为了更纯粹地塑造男性形象而已。

在家庭至上的观念影响下，西方帮派成员的行为是遵照着“家在人在”的规律，并且将家庭成员的存亡作为展现本我的界限，以此展开了西方黑帮片中的寻仇、报复等一系列无尽的杀戮循环。

在影片的最后，导演并没有脱离现实强行设计山本一通乱杀力挽狂澜的剧情，而是在一种极度物哀的氛围下设计了一出大佬的谢幕，伴随着久石让的配乐以及denny歇斯底里的哭喊，山本，抑或是他代表的日本黑帮在精神层面完成了对西方黑帮文化的收编，而山本这一形象，也注定从爱耍小聪明的、暴力的、隐忍的、义薄云天的等苍白无力的形容词中上升为沸反盈天、摧枯拉朽的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