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群音之白马非马•蔡枫华

当年，蔡枫华被称为“白马王子”，可是走着走着，就成了一身“污泥”的“黑”马了，还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列为香港“四大癫王”之一，受到侮辱、嘲笑。

现在我们再看，所谓“四大癫王”，其实只是四个处于弱势的可怜之人，蓝洁瑛、陈宝莲如是，蔡枫华亦如是。

（一）

蔡枫华生长于九龙深水埗苏屋邨，这个公共屋村可是居住过不少鼎鼎大名的人物，如许冠文、许冠杰兄弟，黄家驹、黄家强兄弟，以及伍卫国、周启生、谢天华等。

有人认为，蔡枫华的名字，正是根据所住屋邨内的“枫林楼”所起，这一说法不太可能，因为他的原名叫“蔡小华”，和“枫林”没有关系。再说了，假如他们一家当初住的是“荷花楼”“樱桃楼”“牡丹楼”（苏屋邨的楼宇和街道皆以动植物命名），莫非要叫“蔡荷花”“蔡樱桃”“蔡牡丹”？至于蔡枫华花名“芹菜”，由英文名Ken Choi发音而来，倒是没有疑问。但“芹菜”有种“愣头青”的感觉，注定他要为莽撞埋单。

蔡枫华兄弟姊妹5人，他排行老三，有一兄一姐两个妹妹。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咋地，蔡枫华最困难的时候，只有老妈照料，而兄长姊妹却未施援手，可见同胞之情，不过如此。

蔡枫华年少时候，经常去楼下的杜鹃茶餐厅点一杯茶一份三文治，吃完就走，行色之匆匆让老板印象深刻。蔡枫华看似孤单，实际是有异性伙伴的，女友据说为屋邨之花，长得十分水灵，两人从蔡15岁起开始谈对象，一直谈到25岁分手，整整10年，不知蔡枫华那首《十年》，是不是讲得这件事。

上中学后，蔡枫华表现出了对音乐的浓厚兴趣，学校和社会组织的各类歌唱比赛，皆能见到他。

1979年，蔡枫华先后参加了TVB和香港电台举办的两个比赛，这两个比赛奖金挺高，第一名3000元，比暑期工每天只有21元更有吸引力，因此他积极备战，力争取得好成绩。结果，TVB的比赛他以一首许冠杰的《双星情歌》摘得亚军，港台的比赛则以一首罗文的《魔剑侠情》折冠。

领上3000元巨款，蔡枫华以为走上了人生巅峰，没想到后面更大的好事接踵而来。首先，CBS新力唱片公司提出和他签约，其后，香港电台邀他做主持人，蔡枫华自然全部答应。谁说“福无双至”的？

港台电视部在当年10月，给蔡枫华和邓霭霖开播了一套全新儿童节目《香蕉船》，蔡枫华身着海军制服扮“船长哥哥”，高大漂亮，潇洒清新。但是，大概由于没有主持经验，蔡枫华在节目里通常一脸冷淡，缺少亲切笑容，让人怀疑无法和孩子进行沟通。该疑虑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他受到了小女孩们的喜欢，一见到他就欢呼雀跃。看来，蔡枫华注定是要走偶像路线的，而且老少通杀。

蔡枫华和邓霭霖主持《香蕉船》

除了《香蕉船》，蔡枫华在港台还主持过日间的《青春交响曲》和《美丽的音符》及午夜节目《轻谈浅唱不夜天》。

蔡枫华播音界的恩师是黄煜芬，对他关照有加，可惜，黄煜芬于1982年因病去世，年仅36岁。香港广播处长等友好用她的芳名写了一幅挽联：“煜晔光辉一瞬亦永恒岂同凡耀，芬香馥郁孤芳有真赏不共俗妍。”

看到这幅挽联，你想起什么没？对，那句令蔡枫华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话，原来出处在这里，只是表达有异。

此事，还得等几年才发生。

（二）

1980年，CBS新力给蔡枫华制作了个人首张专辑《点样讲你知》。

作为新人的试水之作，这张专辑并没有引起太大反响。专辑发行不久，蔡枫华参加了九龙公园的免费音乐会，等他出场，抱着吉他唱起《点样讲你知》，台下传来一阵嘘声。蔡枫华道：“你们不要再嘘了，我唱完最后这一首歌便会走。”换来的，是更大的嘘声。

蔡枫华虽不受社会待见，却在校园走红，想见也是，凭着他俊秀样貌，学生们，尤其女生们绝对为之痴狂，哪管唱得好不好？故不少学校举办活动都邀请其出席唱歌，有次他到英华女子中学唱歌晚了，姑娘们毫不介意，依然热情招呼，在“枫华枫华，绝代风华”“芹菜芹菜，你是我的菜”的欢呼声中，蔡枫华俨然是位“天皇巨星”。

《点样讲你知》

得益于在青年群体中的号召力，蔡枫华被丽的看上了。彼时，丽的为了对抗TVB，提出了“千帆并举”计划，拍摄不同题材的剧集以针对各阶层观众，其中便包括青春剧，而蔡枫华绝对是出演青春剧的最佳人选，同时对提升他的知名度也有极大帮助，双方因此一拍即合。

1980年至1981年，蔡枫华搭档钟保罗、庄静而、邓霭霖，先后拍摄了《IQ成熟时》和《青春三重奏》，并演唱了两部剧集的主题曲。

《IQ成熟时》剧集大收，一经推出便赢得超过五成观众收看，成为丽的第一次收视超越无线的青春剧。蔡枫华等几位主角的相片也在旺角卖相铺卖得火爆，位列销售榜榜首，一时人气爆棚。

《IQ成熟时》四位主演：蔡枫华、邓霭霖、钟保罗、庄静而

CBS新力趁热打铁，很快发行了蔡枫华《IQ成熟时》《青春三重奏》两张大碟，前者取得金唱片成绩，后者更胜一筹，销量达到白金。

《青春三重奏》里有两首歌最为流行，其一是《白马王子》，为港台同名广播剧主题曲。蔡枫华唱得深情款款，加之丰神俊朗，那家伙，简直迷死个人，一下就赢得了“白马王子”的称号（1982年在TVB暑期特别节目《六星期加冰之滚轴溜冰大赛》中扮白马王子，更加深了这一形象）。不过呐，这个称号到后来就成了戏谑和取笑了，给他添了不少负累。

另一首是《倩影》。《倩影》荣获“十大中文金曲”奖，是蔡枫华的首支名曲。此歌由蔡枫华本人作曲，体现了其音乐素养，顺带也牵出了一段八卦——究竟是谁的“倩影”令蔡枫华魂牵梦绕？

有人说是戚美珍，《倩影》MV更由伊亲自出演；

有人说是翁静晶，传言陈百强听到蔡枫华要给翁静晶写《倩影》，便抢先一步写了《涟漪》送给翁。1982年，蔡枫华和翁静晶合影电影《拖手仔》，戏里有亲热镜头，陈百强十分生气。但这没有影响蔡枫华和陈百强的关系，他们仍是一对好朋友；

蔡枫华和翁静晶

有人说是陈秀珠，蔡枫华在广播道上对她一见倾心，念念不忘。然而陈秀珠心中的“白马王子”却是梁家辉。

据闻，某段时间，蔡枫华在海城大酒楼夜总会演出，一晚他在台上不断提着陈秀珠的名字，下面客人不满大叫“收声，唱歌”，他依然如故。次晚，蔡枫华一曲完毕落台给歌迷签名，没想到混乱中招人以锤袭头，血流满面。两件事如有联系，建议蔡枫华加唱一首“爱的代价”。

蔡枫华和陈秀珠

我觉得吧，歌中唱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代表了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三）

蔡枫华势头迅猛，TVB马上出手，高薪邀他过档，主持一档新节目。这个节目，便是著名的《劲歌金曲》。

1981年10月10日，《劲歌金曲》开播，节目每周六21:00播出，以访问歌手及播放过去一周的新歌MTV为主。1983年，“十大劲歌金曲”奖设立，《劲歌金曲》相应地每3个月举办1次季选，作为十大劲歌金曲总选的候选金曲。

接下来几年，蔡枫华事业顺风顺水。主持方面，除了固定的《劲歌金曲》，还主持了首届新秀歌唱大赛，见证了梅艳芳踏入娱乐圈的第一步；电视剧方面，拍摄了《爱情安哥》《荆途》；电影方面，拍摄了《薄荷咖啡》《拖手仔》《初哥》；唱歌方面，《人之初》《新曲精选》《蔡枫华（无奈只有恨）》《高温境界》《爱不是游戏》均有不俗的销量和口碑。

《爱不是游戏》

蔡枫华可谓春风得意——年纪轻轻便赚到百万，入手一辆保时捷四处招摇；“白马王子”已不满足，又被封为“香港玉置浩二”（所唱《月蚀》《心中化妆》均改编于玉置浩二），向巨星靠拢；创办哥富制作公司，全力发展娱乐事业，甚至一度开拓韩国市场；举行高温演唱会，誓将每个人的内心燃烧……

古语有云“福兮祸所伏”，就在蔡枫华威风之际，一件祸事临头了。

1985年8月3日，《劲歌金曲》对“十大劲歌金曲”第二季季选进行直播，张国荣有三首歌曲获奖，分别是《不羁的风》《我愿意》和《少女心事》。当晚，张国荣在红馆进行首次个人演唱会的第二场演出，所以无法到现场领奖，TVB特意安排邓丽盈去演唱会颁奖。这一过程《劲歌金曲》全程记录。

在播映完张国荣于演唱会上演唱得奖歌曲及蔡枫华原唱的《爱不是游戏》画面后，镜头切回演播室，此时，蔡枫华说道：“我真想在这里说几句话，其实一位歌手得奖与没得奖无所谓的，因为我自己好多时候没得奖，没关系，但是我很希望做歌手的，人家的歌也好，自己的歌也好，都一样欣赏，刚才看到张国荣的演唱会，我们都诚心恭喜张国荣得到三首的第二季的十大金曲，但是，一时的光辉，未必是永恒的……”说到这里，旁边的女主持卢敏仪赶忙将其打断，插播广告解围，可已于事无补，该情景早通过信号传到了千家万户。

此事引来社会哗然，一致指责蔡枫华言论失当，对张国荣造成伤害。次日TVB就将蔡枫华“飞”起，撤销《劲歌金曲》主持一职。

蔡枫华和陈百强、张国荣、罗文、张学友

蔡枫华为什么会讲这番话？他事后解释，自己的《爱不是游戏》本可以在季选得奖，可事与愿违，而张国荣却在红馆唱了这首歌，失意之下就情不自禁地表达了感慨。另外，话一出口，他也意识到有问题，打算补一句“但张国荣的光辉是一直延续下去”圆场，可惜卢敏仪的截停让他无法说完。总之，“纯属误会”，不需道歉。

张国荣倒是很大方，表态：“别怪他，他是说话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讲过以后才知道撞板的那种人，他其实纯得很可爱。”

陈百强则在杂志留言：“一刹那的光辉是可以永恒的，永远支持我的朋友蔡枫华。

这就很有意思了。

2003年，张国荣逝世。未能赶上出殡仪式的蔡枫华，只能站在殡仪馆大堂，遥祭哀思，那一刻，他一定百感交集。

（四）

“失言”事件给蔡枫华造成了很大影响，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但要说蔡枫华自此沉沦，万劫不复却也不是事实。

1986年，蔡枫华的专辑《绝对空虚》销量取得了白金唱片，同年在伊利沙伯体育馆举办了5场个人演唱会，依旧风光。之后，他才开始走下坡路的。

《绝对空虚》

一般认为，真正使蔡枫华事业破产的，是TVB和IFPI（国际唱片业协会）的纠纷。1986年，IFPI向TVB追讨音乐版权费用，双方未能达成一致，最终IFPI将TVB告上法庭。官司期间，强势的TVB封杀IFPI会员公司歌手出镜（其实TVB旗下的华星也是IFPI会员），蔡枫华所属的CBS新力唱片不能幸免。那年，蔡枫华的《绝对空虚》本已拿到“十大劲歌金曲”奖，由于封杀泡了汤，无辜成了牺牲品。

为了摆脱这一局面，蔡枫华愿意向CBS赔偿40万，换得提前解约，CBS不同意，表示宁可将他雪藏三年。

在此情况下，蔡枫华无奈转战韩国，可一无所获，等再回到香港，也已没有了生存空间了。

歌唱受阻，蔡枫华重拾主持老本行，继续于香港电台主持《轻谈浅唱不夜天》，却在1991年底遭到辞退，原因是有期节目，2小时内他5次重复播放自己的《难以忘记》，被听众投诉。

自此，蔡枫华在香港娱乐圈彻底消失，只在内地偶尔跑跑场子，此外就是一堆诸如“大闹马会”“在星级酒店随地小便”“被人追杀”等负面新闻了。由于行为怪异，媒体将之列为“四大癫王”之一。

蔡枫华真的“疯”了吗？根据查小欣所说，他是抑郁而大量服用镇静剂所致，如果心理及时得到调解，不至于此。

但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标签一旦贴上，即使没问题，也难以洗脱，社会舆论的强大和危害，任何人都无法抵挡。蔡枫华喊出的那句“可以杀我，不可以侮辱我”无人肯听。

既然被“界定”为疯癫，那么接下来蔡枫华的命运更加不堪：他多年没有收入，蜗居在锦田一间村屋内，全靠七八十岁高龄的母亲接济。老母亲除了替他交每月千多元的房租，还要给他带饭吃，有时他舍不得一次吃光，留着下顿吃。他有6年没有买过新衣服。2002年父亲去世，连丧葬费都掏不起，要哥哥、姐姐出钱。2005年，他让人打伤，导致右眼视力下降且下垂，可没钱做手术医治，只能时刻戴着墨镜……想想过去的风光，两相对照，令人唏嘘。

蔡枫华的处境是谁造成的？简单推卸给社会、际遇也无不可——被诬陷为“疯子”，谁人敢用？事业受环境影响，又能奈何？然则，他自身没有一点责任吗？

回头再看1985年那件事，虽然此事未必是他衰落的主因，可反映出的东西，值得思索。

首先，可以看出蔡枫华是个自我和情绪化的人，意味着不善改变、不肯妥协、缺乏辨别能力、依据喜爱行事。此种个性不管在哪个行业里也很难长久发展，不仅歌坛、主持界。那首代表蔡枫华个人写照的《自我》，完全是美化了的产物。

其次，蔡枫华爱冲动，不计后果。这在他开车上体现的最为明显，蔡枫华喜欢开快车，他的车均落得惨淡收场，撞至破烂为止，因此每年换一部新车，还创下一年换三部车的记录。如此莽撞，在为人处世方面必定惹是非、吃大亏。

最后，蔡枫华承受不了挫折、打击，区区一个落选季选，便让他耿耿于怀，以后遇到更大失败，自然一蹶不振，自暴自弃。蔡枫华90年代流落澳门，有人予以帮助，并奉劝其转入幕后，多写几首好歌，谁知引来不屑：你知道我系边个？我系大歌星，我得奖时，四大天王不知道在哪？黎明还不是唱我的《绝对空虚》成名？

接触过蔡枫华的人都讲，他“逢人便说80年代的往事”，那时的他，和陈百强、梅艳芳、钟保罗、张国荣、翁美玲、罗文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多好的时光，多好的友情。

是的，蔡枫华永远停留在了80年代，一直没有走出来。我们又何尝不是困在某个时段，不愿抽身？